黄土地的馈赠荞面煎饼庆阳文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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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般在城里美食街随意飘的我，被股浓烈荞面煎饼香，诱入一家王记荞面煎饼店。10多平面大的店里，玻璃隔的作坊里，3个女人正唱现做现卖荞面煎饼的戏。徐娘半老的女人，眉目带暖笑，不疾不徐，收银找银，手风快的用荞面煎饼卷裹了客人点的菜，装进纸质食品袋，双手递客人。炒土豆丝、瘦肉丝、青辣椒丝、红辣椒丝、土鸡蛋、青笋，凉拌豆角、白萝卜丝、红萝卜丝的土著菜，排在她两侧。年逾五旬和岁近不惑的两女人，头戴白帽，胸挂黑围布，一手端勺清水，缓缓往面盆里灰嘟嘟荞面上扯水线，一手持筷子面盆里搅圈儿。眨眼间，我眼前她们，竟换了50年前乌黑溜道的厨窑里的祖母和母亲。我的老家，一梧桐叶的塬上。塬地褐一色旱地，黄绵土却肥沃，种啥收啥，啥啥不种，剽悍的野花木和野五谷则占地壮阔家族。当然，若不肥沃，两千多年前，在郁郅（今庆城县）呆的好好儿的周族，抬八台大轿抬也不会来塬区开土拓疆，让塬区闪耀人类农耕文明曙光。半世纪前，梧桐叶的塬上农家的饭，和今个儿的恰巧颠倒，秋谷面蔬菜做主食，麦面作打牙祭佐食。家里吃过三五日不含荞面的秋谷面蔬菜饭，祖母和母亲来顿荞面煎饼，换换家人胃口，改善改善家人生活。荞麦性凉味微苦，摊的煎饼，擀的面条，遇风则硬，若当了主食吃，天天顿顿吃，肚子胀胃脘不爽在病难逃。其时，我和家人几乎夜夜梦梦，却没邂逅过荞面煎饼出脱成庆阳风味美食的梦。灰嘟嘟的荞麦煎饼，卷裹热天里塬上家常青菜，寒天里塬上农家腌菜，祖父没吃过一锅旱烟，两张卷裹菜的荞麦煎饼，落进我和妹妹肚里。每次，10岁过些的我，8岁不到的妹妹，都吃得嘴角菜水子扯线淌，腮帮子鼓得像三叔在过白事时吹《诸葛亮吊孝》唢呐曲。炕头上坐的嘴里噙旱烟锅的瘦骨嶙峋的祖父，眉眼笑笑地将两个馋猫孙女失雅的吃相欣赏。上顿下顿合上没点滴油腥菜吃地高粱、米玉、糜子面饭，把祖父的肠胃吃出了问题，无奈的祖父，谨遵医嘱，忌吃比玉米、高粱、糜子面还凉的荞面煎饼，俟喝一家人吃过荞麦煎饼后祖母给他烧的麦面糊汤。谋个我两将来给各自家人隔三差五摊荞面煎饼吃，祖母在我15岁时，教会了我摊荞面煎饼。捉舀面瓜篱，从瓦罐里舀荞面倒面盆，按面二水一比，一手持筷子，一手端盛凉水瓜篱，边往面盆里徐徐注水，边用筷子像搅搅团那样搅，搅的筷子拔离面盆时，筷头扯长长面筋样的面线为面浆搅妥。面浆若是稀了，边以手往里撒面边搅边看。面浆若是稠了，边往里缓缓加水边搅边看。面浆和成，有鸡蛋，加一两枚；有麦面，加一两把，也是边加边搅。鸡蛋麦面都没，可不加。加了鸡蛋的荞面煎饼柔软攒香，加了麦面的则紧粘密合，掘嘴里有荞麦香也有小麦香。性急人吃不上好煎饼。搅面浆是摊煎饼的关键，得顺时针搅搅，反时针搅搅。如此搅多个回合，摊出的煎饼，薄厚均匀，吃着可口。摊荞面煎饼的锅，上好的锅，数平底厚铁锅。家里没的，黑尖底厚铁锅亦可。将铁锅用麦草火烧个热而不烫手，捏油抹布蘸上清油，在锅底均匀地涂一直径约莫一尺的清油圆。锅底的麦秸火，避开清油圆心烧周边。一铁勺面浆，摊一张煎饼。俟铁锅烫热时，持舀饭铁勺，舀平平一铁勺面浆，缓缓从铁锅清油圆边往圆心溜面浆，溜满整圆，盖上锅盖。锅里热气从锅边往外冲锋时，揭掉锅盖，一手持锅铲轻轻从饼边插入饼底，一手伸开五指按住饼面，轻轻将饼旋转三五圈，再翻个过，盖上锅盖烙。约莫烙三分钟，饼便可出锅。一张洋溢扑鼻荞面香，整个儿泛灰光泽的荞面煎饼，就可夹裹备菜趁热吃。麦面摊的煎饼，比荞面的中吃，吃了肚子也岁月静好。但吃食紧缺的人民公社岁月里的农家，麦面缺贵似遇年馑，一家人一年从生产队凭工分和家里人口分的口粮中，麦子仅占十成中的一成。麦子磨的面，留着过年过节打牙祭，家里来了贵客吃个一两顿，那能如现时一样的啥时想吃啥时吃。倘若家里有欠奶吃的婴儿，病着体虚气弱的人，麦面只能给他们撒糊汤补营养。生产队的田野里，广长花朵朵繁密花白赛雪的荞麦，荞麦在秋粮的族，属粗粮，惟摊的煎饼好吃，尤以环县人摊地最富盛名。我曾咨询过读了不少麻纸书的祖父，为什么荞面摊的煎饼比擀的面条让人爱吃？祖父回的话的大意是：由于荞面的精气、灵气，在摊中被烫热铁锅激活了，嚼嘴里自然比荞面面条中吃。包产到户以降，农家顿顿吃曾经梦想中的麦面馍麦面片子，吃着吃着，反生了腻味，惦念起了摊荞面煎饼的那好。无奈，产量追不上小麦的荞麦，梧桐叶的塬上，坚守着种的农家如明月夜天星般的稀疏，荞麦到金贵似从前的小麦。人就这等吊诡，对常吃饭菜不知珍惜，甚至吃着生烦，一旦某样曾吃腻味发烦的饭菜多年不再吃，反而挂念它得好。距离也生美味呢！我站在小店，终不挨馋虫骚扰，不顾曾有荞面煎饼卷裹腌咸菜吃伤胃肠的痛，要了张甫出平底厚铁锅的以液化气火摊的夹裹了炒廋肉丝的荞面煎饼。将皮儿有些许焦黄的它，在捏双手里，咬一口，浓香满口，惊讶不已。梧桐叶样的塬上，荞面煎饼从粗粮不饱腹岁月里的乡人换胃口的饭，蝶变人们又一次换胃口的饭，无疑是一路踏平坎坷走来的新中国的一个缩影。而它的未来，又让我充满了不尽的遐想。